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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章 張屠夫的疑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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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州城裏,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,許多和城外兵營的采買,有著生意往來的商販,突然之間發現,那些雖然板著一張冷臉,給錢卻幹脆無比的軍兵主顧們,陡然消失了蹤跡,好像突然換了采買的商戶一樣。

這怎麽了得,好不容易才和這些軍兵們混熟,這天底下做點生意,碰都這些當兵的,都是十趟生意要虧九趟,這風字營,估計就是那唯一剩下的一趟了,要是走了這樣的主顧,那還真的叫人舍不得。

張屠夫就是有和城外兵營有著生意來往的商人中的一個。和這風字營的兵接觸,剛剛開始,誰不是戰戰兢兢,但是,隨著時間的增加,這登州城裏的人漸漸發現了,這些軍兵們,無論是當官的,還是大頭兵,和他們以前見到的那種爛兵還真的不同。說話和和氣氣,買東西該給的銀子,一分一毫都不會少。至於那些家裏有大姑娘小媳婦的,他們也不會上前調笑,動手動腳的,了不起混熟了之後,說幾句無關大雅的葷話。總而言之,這些軍兵,簡直不像朝廷的軍兵。

這樣的軍兵,能打仗嗎?一點都不兇惡,不僅僅是登州城內的大小官員,還是和這些軍兵們有過的接觸的百姓,心裏都有著這樣的一個疑問。不過,這疑問很快在他們的心中,就煙消雲散了,因為,發生了一件事情。

事情的從頭到尾,張屠夫都看見了,甚至,在事情的前半部分,他還親身參加了。

起因很是簡單,不論是這大營的軍需采買,還是休假出營的軍兵,待人都是和和氣氣的,有人畏懼之心去了之後,就開始琢磨了,這些軍兵據說都是實打實的餉銀,有錢的很,為什麽不從他們手裏,多掏點銀子出來。他們親眼見到幾次,就算是百姓和軍兵們有了爭執,不論是城裏的公人老爺,還是軍兵的上官,處事都是向著百姓,即便是軍兵們有理,和百姓抗上了,最後也沒有什麽好果子吃。

於是,百姓們開始不恭敬起來,即便是和軍兵們公平的買賣,也開始短斤少兩,弄虛作假起來,只為多賺點他們的銀兩。那一天,這軍營的采買,要來市面上買五頭肉豬,二十只羊,這樣大的買賣,無論那一家都單獨接不下來,於是張屠夫的他的幾個同行,就相互邀了一下,接下了這筆買賣。

由於軍營裏要的急,即便是他們合夥,半日時間,也湊不出這麽多豬羊,平時他們都是收購的別人家養的牲畜,自己哪裏會準備這麽許多,等到那采買來提貨的時候,他們想賺下這筆銀子,就弄了一點滑頭。

羊倒是二十只不少,豬的話,除了三口大肥豬以後,另外兩頭卻是不知道下了多少豬崽子的老母豬,殺剝幹凈,他們就想蒙混過去。不料,那采買倒是不傻,一眼就發現了他們的貓膩,這兩口豬,那是死活不要。

這下屠夫們不幹了,誰都知道,這老母豬的肉,吃起來味如嚼蠟不說,還有一股腥膻味道,這些當兵的不要,他們是怎麽也賣不出去的。於是,雙方就爭執了起來,按照以往的慣例,若是事情鬧大了,這當兵的,肯定會氣焰矮下去,然後捏著鼻子吃了這個虧,誰知道,那一天那個采買,卻是誰的帳都不買,最後,連給了定錢的豬羊也不要了,叫囂著大不了去萊州那邊去采買。

眾人那叫一個氣憤填膺啊,叫叫罵罵中,不知道誰先動了手,雖然沒有動刀子,但是架不住人多啊,那采買和他身邊的兩個兵丁,登時就被打得鼻青臉腫,還斷了幾根骨頭,送到醫館去了。

後來的事情,張屠夫記得很清楚,想到當時的情形,他現在還有點發怵。

一個時辰之後,眾人還在意猶未盡的談論著今天的“壯舉”,當然,在他們的嘴中,無非是揍了欺壓百姓的官兵一頓,很值得說道說道,但是很快就有人發現,一隊一隊的兵丁,從城外開了進來,將這幾條街道,圍得水洩不通。

張屠夫害怕了,趁著眾人叫叫嚷嚷的空當,悄悄的躲進了自己的鋪子,然後,他就看到,衙門裏的一個都頭,帶著幾個衙役,趾高氣昂的走到那帶隊的軍官面前,說了幾句什麽,然後只見那帶隊的軍官很是利索的一個巴掌,將那個都頭扇翻到地上。

再然後,剛剛被他們送到醫館裏去的那個采買和兩個兵丁,被人擡了出來,那軍官也不說話,任憑那采買在人群中指認,凡是動手了,被這采買確定了的,立刻就是兩個兵丁走上來,捆得嚴嚴實實,猶如一個大麻花。

整整十七人,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,被這些軍兵們帶走了,生死未蔔。

這些人的家人,自然是不肯罷休,到官府去鬧,要官府和那些軍兵們交涉,還他們親人,還他們公道。也不知道那些官老爺和那帶兵的將軍是怎麽說的,淡淡的發下話來,叫眾人少安毋躁,這些人,打了朝廷的軍兵,那是犯了王法了,這些軍兵們要拿軍法來治治他們,地方上的官員也不好說話,反正罪不至死,大家就等等吧!

三個月之後,這些人回來了,的確是罪不至死,甚至,身上連傷都沒有,就是整個人瘦的讓人看了發滲,身上還有一些怎麽洗也洗不幹凈的氣味。看起來聞起來這些人,都沒有個人樣子了。

沒人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麽,而他們似乎也統一了口徑,只說是在軍中做工贖罪,但是,張屠夫卻是真的明白了,這些人,肯定是被那些當兵的,丟到什麽地方,牛馬不如的幹了幾個月的活,人家沒要他們的性命,可是這活受罪,未必比死了的好多少。

於是,張屠夫從那些人回來的那一天起,只要有這城外的官兵來他這裏照顧他的買賣,那態度真的是好的不得了。他算是看清楚了,這些當兵的,和氣是和氣,但是並不是怕他們,而是人家不屑和他們計較,若是較真的話,就算是再不兇惡的軍兵,拿著刀槍,也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能招惹的。

很快,他這轉變的態度,馬上就有了回報,軍中來人直接找到了他,叫他負責一些肉食,以後,大營裏的人,就不在市面上一一購買了,而直接在他這裏購買。

接下了這軍營的生意,張屠夫連自己的買賣都不幹了,這殺豬宰羊的手藝,幾乎他業餘的消遣,再也不需要他天天起早摸黑弄得血淋淋的了。每天收收豬羊,然後交付給軍營,無論是人的清閑程度,還是鋪子裏的收益,和以往簡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這買賣只做了一個多月,賺的銀錢,就已經比他去年全年還要多了。他如今,可是切切實實的將城外的那些軍兵們,當做財神爺來看的,可是一連幾天財神爺不上門,就是他到軍營裏去,也被擋了回來,他急得跟什麽似的,家裏人也知道他心情不好,連他婆娘和他說話,都是小心翼翼的,生怕惹惱了他,招來一頓胖揍。

“莫非是要打仗了?”他想來想去,也似乎只有這個理由才說得通,這登州附近貌似沒有聽到什麽匪亂啊,要是這些軍兵們,調到別處去打仗,那他可就虧得大了。

“老婆子,老婆子!”他大聲換著自己的老婆。

“咋了,當家的,是沒酒了?”

“不是這個!”張屠夫瞪了她一眼:“上次聽你和那梅婆子叨叨,好像說道,東街的馬寡婦的兒子,沒在當鋪裏當夥計了,去城外當兵去了?是不是有這麽一回事情?”

“是啊,咋了?”

“去去,換身衣裳,咱們去馬寡婦家轉轉!”他霍然站了起來。

“我還沒吃飯呢!”他老婆有些不樂意。

“吃吃吃,就知道吃,咱們飯碗都快沒有了,還吃個屁啊!”張屠夫眼睛一翻,將自己的老婆罵進房去了。

馬寡婦四十來歲,正坐在屋檐下納著一只鞋底子,見到這兩口子上門,楞了一下,半響才反應過來,這是對街肉鋪子的張家兩口子。

“張家嫂子,這是有事情?”見到他們手裏的那副大腸,馬寡婦有些不明白,這不過年不過節的,這兩口子帶著禮物來自己家裏做什麽。

“沒事,沒事!”張屠夫笑呵呵的答話,“今個多了副大腸,聽說你家三子當兵吃糧去了,家裏沒人照應,我家娘子又和你說得來,就給你送過來了!”

“哎呀,說什麽好了!”馬寡婦站了起來,連連道謝到:“大家街坊,沒事過來坐坐我就高興得很了,還帶什麽東西來!”

“誰呀!”屋子裏傳來一個聲音。

“是對街的張大叔,給咱家送吃食來了!”馬寡婦答道,笑著給張屠夫解釋:“三子這幾天沒點卯,在家裏歇著呢,張大哥您坐,我去叫他出來陪你說話!”說完拎著那副大腸,走進屋子去了。

半響,那馬寡婦的兒子,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,張屠夫笑著招呼道:“在家歇著呢?沒去當值?”

“嗯!”這馬寡婦的兒子,顯然有些沒睡醒的樣子:“當什麽值,要不是看在餉錢的份上,我吃不去受那份罪呢,天天操練得要死,這幾天也不知道上面發什麽瘋,咱們營裏每人都給了十天假,趁這機會,我還不得好好歇歇!”

“不對啊,我那鋪子也是做你們營裏的買賣,一個月好像只有一次月假吧,怎麽會一次給了十天假?三子,你不是犯了錯,被革回家了吧?”張屠夫佯裝不解的問道。

“怎麽這麽說!”三子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:“咱們營的登州兵都給了假啊,不過,那些老兵倒是沒有假!”

張屠夫還是有些不明白,細細問了起來,聽的這三子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,他這才明白,敢情,這三子根本不是那城外兵營的兵丁,街坊們以訛傳訛,才有了這個誤會。

原來,風字營駐紮登州,也在登州招募了一些年輕人,不過,這些人不是作為正式的兵丁招進去的,而是作為輔兵的性質,被招入營中的。他們的軍餉,甚至連正式兵丁的一半都沒有。

但是即便如此,還是有很多人家的孩子,願意幹這個事情,錢雖然不是很多,但是,這份餉錢,比在城裏找個什麽活計還是要強上許多了,再說了,吃喝都在軍營裏,這份餉錢可是實打實,又按時發放,這樣一比較,自然這份工作的誘惑力就大了許多。

這輔兵,主要是為馬隊服務的,除了照顧馬匹,保養軍械,他們也有一定程度的操練,雖然這操練的強度比正式的兵丁要少了很多,但是,這些輔兵們還是覺得夠嗆。說得直白一點,這些輔兵就是風字營為了搞好駐地的關系,在當地招募的一些軍用民夫、騎兵扈從。他們根本就算不得是風字營的序列的。

三日前,他們這些人,接到放假的命令,一聽說有十天的假期,還不扣餉錢,一個個高興得像什麽似的,立刻就打包回家了,至於為什麽會有這道命令,他們也是莫名其妙的。

張屠夫回去的時候,有些心疼那副大腸,這馬寡婦的兒子,純粹就是一個活寶,啥都不知道,也活該他就是一輩子當夥計小廝的命。都進了那兵營,不琢磨著往上爬,受點小罪就哎呀呀的,實在是個沒出息的料。

他現在可以肯定,這城外的風字營,一定是發生什麽事情了,連招募的這些輔兵都打發回來,只留下那些從靈山來的軍兵,說明這事情還有些敏感。不過,這應該不是長久的事情,在事情來的突然,那采買的劉總旗,也沒透個風,更沒有加大采買的量,想必過幾天,這事情就過去了吧!

“菩薩保佑!這些兵千萬不要拉出去打仗啊!”他暗暗祈禱道,這輩子,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誠心誠意的為朝廷的官兵求菩薩,“要不然,我就虧大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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